蒸汽火车的汽笛声骤然异化成窑炉鼓风机的轰鸣，墨天掌中三足蟾蜍香炉忽然喷涌青紫窑烟。车窗外“曜变天目”站牌绽开蛛网裂痕，铁釉朱砂字化作血珠滚落，在车头凝结成建窑特有的兔毫斑纹。

    “准备跳车！”小香撕断衣襟上的磁州窑纹绣片，素白底布遇风舒展为宋代《窑神谱》残卷。当布帛裹住三人的刹那，整列火车轰然冲入巨型窑洞，车轮与铁轨激溅的火星竟在洞壁烧灼出连绵油滴天目盏纹路。

    墨天自布卷跌落时，后颈窑灰骤然灼烫。他抓起砂土揉搓，指缝间建窑特有的赤铁釉石簌簌而落。“这不是现代仿品的高岭土。”指甲刮开石料断面，暗红纹理渗出腥甜锈气。

    阿黎的漆线雕银蝶忽振翅飞向穹顶，鳞粉洒落处显露出层层悬棺。小香以节气金针刺破指尖，血珠坠在棺椁表面的曜变斑纹，七彩光晕霎时化作万千瞳孔睁开。

    “南宋末年，建州窑工为守曜变秘技，将烧窑世家葬入龙窑。”小香的金丝缠住一具悬棺，棺木兔毫纹忽然流动如溪，“每具棺中都封存着未竟的天目盏。”

    墨天刚要追问，脚下地壳轰然塌陷。他攀住凸起的窑砖，瞥见砖缝嵌着半枚带齿痕的陶饼——正是古窑工测算窑温的火照。当残陶映着天光，釉泪痕迹竟拼凑出人脸轮廓。

    “后生仔，莫动祖师爷的火标。”沙哑闽北腔自头顶传来。白发老者倒悬棺椁之间，手中提灯镶满曜变盏残片，盏心鹧鸪斑随其呼吸明灭。

    老者翻身落地时，腰间三十六枚陶铃齐鸣《窑神祭》曲调。墨天察觉其左手小指套着三棱窑具，支钉上还黏着陈年匣钵土。“前辈可是‘一窑九变’的廖家传人？”

    “如今后生倒有几分眼力。”老者以支钉刮擦洞壁，铁釉屑凌空凝成凤凰图纹，“可惜你们寻的曜变盏，早被东洋人剖作三片。”他猛然掀襟，心口烙印完整曜变纹，七彩晕光里蜷缩着婴孩轮廓。

    阿黎的漆线倏然绷直如矢，小香却扣住她手腕：“他心口曜变纹在摹仿胎动。”话音未落，老者心口光斑涨缩如鼓，悬棺群中婴儿啼哭乍起。

    墨天抄起窑砂填入香炉，三足蟾蜍喷吐的烟雾显化龙窑结构。惊蛰雷光沿图纸游走时，老者心口曜变纹应声剥落，露出底下结满窑汗的旧疤。

    “三十年前，有人以活婴祭窑。”小香的节气金丝缠住飞散的曜变残片，“胎血混釉，方炼出这般邪性的虹光。”

    老者暴喝扯断陶铃，坠地铃铛化作巴掌匣钵。骨灰撒入其中，洞顶悬棺接连爆裂，裹着胎衣的陶胎如暴雨倾泻。阿黎甩出漆线雕龙卷住墨天，小香踏着飞溅釉泪跃向洞壁。

    墨天在陶胎雨中触到片温热的曜变残片，釉泪边缘忽刺入掌心。剧痛中幻象涌现——雨夜新窑启封，傩面匠人将啼哭婴孩按入釉缸，胎血在窑火中绽出妖异虹芒。

    “寻到了！”小香清叱穿透幻境。她的苏绣腰带化作《天工开物》书页，正裹住片流溢乳光的曜变残片。残片鹧鸪斑陡然舒展为羽翼，挟三人冲向洞窟深处的祭坛。

    老者发出兽嚎，身躯瓷化崩裂。万千陶胎吸附成巨型送子观音像，观音掌中婴孩忽睁无瞳双目，淌出的铁釉泪在空中结成胎发般的兔毫纹。

    “燃三昧火！”阿黎将漆线银蝶拍入香炉。墨天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蟾蜍口，惊蛰雷光裹挟青烟撞向观音像的刹那，洞窟轰响万千窑工恸哭的共鸣。

    崩塌陶土中，最后曜变残片自飞入小香掌中书页。当三片残盏合璧时，盏心浮现的并非曜变光斑，而是釉泪写就的八个血字：

    【活窑不止，天目永劫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