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瓷碎片在三人头顶凝结成旋涡，凤凰羽翼扫过的窟顶簌簌落下胎土。墨天接住一片沾着窑汗的瓷片，惊觉上面的开片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。“这不是出去的通道。”小香突然拽住凤凰尾羽，“是曜变盏打开的时空裂缝！”

    阿黎的漆线刚缠住石柱，整个洞窟突然如筛箩般翻转。墨天感觉有冰凉液体漫过脚背，睁眼时已站在半塌的馒头窑前。月光透过龙窑投柴孔漏进来，照见满地青白瓷残片，每片底足都刻着“景德年制”的款识。

    “天顺二年七月廿三。”小香指尖抚过窑砖刻痕，砖缝里的陈年窑灰突然腾起，在空中拼出《陶阳十三景图》。图中挑坯工人赤脚踩着碎瓷，脚底渗出的血珠滚入泥料堆，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微光。

    窑道深处传来轱辘车响，三人闪身躲进废弃匣钵堆。十二名脖系红绳的童工推着板车经过，车上素坯在月光下泛着人皮般的青白。墨天瞳孔骤缩——有个孩子手腕系着节气金丝，正是祖父曾说过的“窑弄”标记。

    “泥胎在哭。”阿黎突然按住心口，腰间漆线团如活蛇游走，在地面铺出八卦方位。坤位轰然塌陷，露出青花大缸中浓黑浆液，上百个陶偶随波沉浮，每尊都捏着失传的制瓷手诀。

    小香银簪挑起团泥料，月光下骨屑如星砂闪烁：“这是掺了‘二元配方’的御窑泥，瓷石粉混着高岭土，还有......”簪尖寒光挑起半片指甲盖，边缘还粘着未褪尽的凤仙花汁。

    呜咽声自窑口飘来。墨天循声摸到窑工房，蛀蚀木门推开时，梁上三十六盏陶灯应声自燃。灯下驼背老人正用腿骨磨制利坯刀，脚边人牙雕刻的荡箍工具堆成小山。

    “后生可沾过御窑火？”老人头也不抬，将暗红胎泥拍上陶轮。旋转泥团浮现少女面容，随拉坯动作扭曲变形。墨天悚然后退——老人竟在胚体中央刻底款，这是倒行逆施的制瓷法！

    阿黎的漆线毒蛇般缠住陶轮：“他在用‘逆时利坯术’！”泥胎应声炸裂，飞溅泥点凝成《陶冶图说》残页。墨天抓住其中一页，绘制的踩泥图里，工人脚下赫然是裹着胎衣的泥团。

    老人喉间发出砂轮摩擦般的笑声，掀开衣襟露出填满泥料的胸腔：“嘉靖年的童子窑，可是用活人当支钉的。”枯槁手指插入肋骨，掏出的不是脏器而是未烧制的素胎，胎体上密布血管状开片。

    小香抛出曜变盏，盏中金丝绞住老人脖颈：“说！谁在操控时空逆流？”被勒住的躯体坍塌成窑砖堆，砖缝渗出铁锈色“窑母乳”。墨天火钳夹起砖片，背面骨灰写就的血咒，与祖父笔记中“祭红禁术”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窑弄深处传来闷鼓声。三人追进施釉作坊，眼前场景令墨天寒毛倒竖：数百陶俑正给素坯浇釉，釉浆自房梁垂落的血管涌出。某个陶俑突然转头，露出小香的面容，浇釉壶滴落的朱砂液在地面蜿蜒成血符。

    “是血釉！快毁那尊......”阿黎的警告被瓷哨声切断。所有陶俑脖颈裂开细缝，涌出的《陶记》文字如蛆虫蠕动：“窑以童祭，器乃成精”。它们眼眶里的陶丸已换成鲜活眼珠，瞳孔倒映着三人惊骇的面容。

    墨天抄起利坯刀划破掌心，血珠坠入釉缸的刹那，整缸釉料沸腾如活物。小香甩出二十四节气金丝结网，却被暴起的血泥冲破。阿黎借漆线荡上房梁，见阴阳瓦当渗出血泪，嘲风兽纹正张开獠牙。

    “不是幻象！”小香将曜变盏扣在祭红釉瓶上，“这座古窑在重复嘉靖年的活祭！”盏中凤凰哀鸣骤起，三人脚下地砖化作流沙。墨天在坠落中抓住窑绳，绳结陶铃刻着“张氏阿莲”——祖父笔记里那个被填入窑火的童女。

    流沙尽头环形祭坛上，九尊瓷塑窑神像围着血色龙缸。缸中浮沉着未化尽的人骨，骨缝瓷花绽放如莲。墨天腕间金丝突然勒出血痕，小香盯着缸沿冰裂纹颤声道：“血泥在复刻我们的形骸！”

    阿黎的漆线尚未触及龙缸便化为齑粉，缸中血泥翻涌着塑出三人轮廓。墨天看见自己的泥塑手持利坯刀，正将小香的泥像按进釉缸。窑神像眼珠骨碌转动，哼唱着瘆人祭窑歌：“脚踩莲花座，身化匣中佛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