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恩被孤零零的丢在海边的林子里，还保留着贝洛琳卡离开时，为了望着她而用手勉强撑起身体的姿态。

    贝洛琳卡的叹息让他的自尊受到严重的打击，但在数不尽的复杂情绪下，却有一份庆幸从心底滋生——

    “我活下来了……！”在被恶魔蛊惑、盲目地寻找自救的方法、一次又一次的失败，被恶魔彻底操控、随后又对皇女犯下了弥天大错之后，他——鱼湾镇的魔法学徒霍恩，暂时活下来了。

    贝洛琳卡没有杀他，皇女是至少六阶的大法师，在没有禁咒拘束的条件下，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小鸡仔一样。但她只是给了霍恩一巴掌，便含泪离开。

    左脸火辣辣的疼着，一个清晰通红的巴掌印浮现出来，有些肿起。他呆呆的回想着贝洛琳卡的一切，她的腰肢，她如瀑布一般垂在自己胸膛的秀发，她故作威严的神态下，呵斥自己的轻柔嗓音……

    记忆如水一般的流去，他逐渐开始遗忘。无论是温柔的声音，还是她的脸庞都在短暂的回忆中开始模糊。

    海风吹拂，最后死死印刻在他脑海里的，是贝洛琳卡最后望向他时流露出的那个不甘而遗憾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”他喃喃着，自己好像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，但是他也知道——自己的臂膀撑不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。

    也许未来的哪一天，他会成长到能扛起这样责任的程度吧。

    这样想着，于是他从自己的裤子上把那串项链慢慢拾起，一圈又一圈的缠在左手手腕上。

    “所以贝洛琳卡才会离我而去……”

    叹息过后，他停止了长久的呆滞，“呼”地吐出一口浊气，一点一点的感受着如今的身体。

    首先是腹部的法力池——一般来说，一个没有血脉的法师学徒想要构建自己的法力池，需要选择身体的一个位置，每天花费一个小时四十二分钟慢慢地耗费精神和魔力进行打磨，经历三年之后才能开辟。再多打磨也没有用，反而容易伤到身体。

    法师会在自己的一生中不断用自己的智慧和法力打磨它，得以承载更多的魔力，这样才能使用高阶的法术。

    如果按照霍恩过去的努力程度来看，他还需要两年的苦工才能拥有自己的法力池，在此之前都只能用更多的魔力材料才能勉强施法。但是萨克斯的魔力改造了他的身体，为他打磨了一个完整的法力池。

    这让他省去大量的苦工，按照他的估计，这样程度的法力池，提供的魔力足以供给四五个三阶法术的施放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，只要他学会了三阶法术，他就能直接迈入正式法师的领域，甚至能再向前一步，尝试学习一部分四阶法术。

    然后是法术天赋，猩红恶魔的血脉对给他带来了极强的精神魔法天赋，过去他无法理解的幻想术，现在在他的脑海里被不断拆解，快速的保留下一份完整的记忆。还有过去哈耶克导师教导的其他一阶法术——灵感启迪、回忆术、催眠术、银镜术……

    他试着抬起双手，单纯地使用魔力，而非魔法材料构筑一个回忆术。

    圆形的魔法阵基底瞬间建立，其中有几个简单的纹路在几个呼吸间构筑完毕，最后他用魔力构成的另一道纹路替代了醒神果的作用。

    这个法术被他使用在自己身上。

    法术快速而成功地实现了，大量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浮现，开心的痛苦的回忆被统统翻出来，将他的脑海打翻成混沌的江海。

    在这混乱不堪的记忆之中，有一个法术闪耀着智慧的光辉。霍恩因此发现了一个存在许久的四阶精神法术——梦境破碎。这份记忆随着哈耶克导师的灌输，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，在这一刻回想起来。

    他尝试着再度回忆，精神法术——梦境破碎的四层基底与其中的多种魔力构成不断在他的脑海浮现，清晰得好似他从儿时就开始练习。

    霍恩摸了摸腹部的法力池，估计自己拥有的魔力含量应该足以施放这个四阶法术。这个发现令他欣喜若狂，因为这代表只要他找到任何一个法师协会，就可以直接获得认证，成为一个正式的法师，拥有一片法师协会授予的法师领。

    他又施放了一个银镜术，一道浑圆的等身镜面在面前的空气中凝结。透过这面银镜，他终于得以打量自己被恶魔改造之后的身体。

    脸庞被恶魔稍微改变，从一个平淡无奇的面孔变得英俊起来，配合上自己的一头金色短发，活脱脱一个童话故事里白马王子的形象。胸膛变得宽广，四肢变得粗壮，像是大卫雕像一般的壮硕。

    这样的变化超乎想象，已经将他从一个看上去幼稚的青年，变成一个看上去可靠的男人了。

    他捏了捏拳头，其中蕴含着的力量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恐惧——这是教会骑士那个等级的力量，过去霍恩不知好歹的去镇上教会和骑士比力气，被后者一只手捏起，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一路拎到他家里。现在他也有这样的力量了，但他也不会再去做这样的蠢事了。

    最后是最重要的变化，他吐出舌头，试着像萨克斯那样舔了舔眼睛，气味与温度的信息都被他的舌头捕捉，察觉到周围贝洛琳卡遗留下来的一丝不甘。他仔细在周围的空气中嗅了嗅，自己身上还残留着她的血腥味，这份气息一直顺着落霞森林往东北走，已经离去了好久……

    他的血脉发生了很美妙的变化，至少，从此以后他可以大胆的追逐魔法的道路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哈耶克大法师走在潮汐进退的道路上，潮水总是会跟着他的步伐淹没他的足迹。

    在集合了周围一众法师的力量之后，他们互相交换皇城法师队伍的信息，完善了皇女的形象以及相应的线索。

    随后他们各自决定了区域，开始地毯式的搜索以及消灭零星散落在各处的邪教徒。这些毁灭教徒好像被当成了弃子，被零星地抛弃在落霞森林的各处。

    哈耶克踩着沙土一步一步压上前去，眼前是不断倒退的毁灭教廷执事，这位执事的眼中，属于邪教徒的疯狂已经褪去，只剩下恐惧。

    大法师对着执事再次出手，双方之间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，既没有法阵的生成，也没有魔导具的力量搏动，甚至海潮精灵也只是照常飞舞。

    但在执事的感知里，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了自己，他赖以生存的法术手段此刻居然都无法响应。随着大手握紧，抽离。毁灭教皇赐予他的八道七阶法术完全消失，好像从来都不属于他。

    “知识会回流到需要他的人手中。”哈耶克静静地说道，然后从中挑选了一道法术使用。

    一道惊雷瞬间降落，将面前毁灭教廷的执事彻底笼罩，在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的雷霆中，执事化为一架燃烧的人形火炬。

    随着雷击忽然停滞，执事剩下一地的残渣散落在地，被不断流转的潮汐卷走。

    “哎……又没有皇女的线索……”

    哈耶克把玩着手中的一团记忆。

    他能通过法术从别人的脑海里获得一切他需要的知识，只不过无论是毁灭执事还是教众，都没有一个了解皇女的去向。他们只知道皇女使用了传送，接着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，消失在落霞森林中。哈耶克从这些记忆力只得到另一个重要的消息——潮汐教徒与海妖达成了紧密的合作。

    正当他对搜索皇女感到希望渺茫的时候，一只猫头鹰使魔凭空飞出，降落在哈耶克的肩膀上，带来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兴奋的消息：“伟大的贝洛琳卡阁下归来了，她孤身作战，带回了潮汐祭祀的脑袋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个消息，他的精神随之一振，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。

    “呼……还好……皇女总算没出现什么岔子。”他顺着海边继续搜索，鱼湾镇附近一整块都是属于他的法师领，他必须接着解决剩下的邪教徒。

    海风吹拂，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，浑身泥泞和沙子，脸庞似乎长得和自己的学徒霍恩有些相似。虽然此刻霍恩已经形象大改，但是对于一个智慧之神的信徒来说，记住一个人有多种方法。哈耶克大法师时常会各种方法来记住学生的长相，以此反复锤炼自己的记忆法术。

    “霍恩！你在这里干什么？！”他尝试性地喊道，接着那个人影呆立住了。由此大法师也彻底确认，那就是霍恩。

    “哈耶克导师！”霍恩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老师，他不仅解释不了自己的这身变化，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。

    他不过是想沿着海边，偷偷地跑回家里，然后在老爹的掩护下，给哈耶克导师发几张请假的信件，然后等到夏天的商队到来，马上远走到其他城市去。

    但是谁曾想，会被哈耶克直接在沙滩上逮住。这个意外来的猝不及防，于是他呆立原地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哈耶克一边质问，一边逐渐走向霍恩。

    自己的学徒按理应该在法师塔里接着钻研知识，但现在他和邪教徒出现在同一片地区，不仅外貌大变而且气息也发生了许多变化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……我原本……”霍恩结结巴巴，三两下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，这更是让哈耶克怀疑的情绪更盛。

    哈耶克不断打量着眼前的学徒，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霍恩的左手上，看到了那一串黄金项链。

    瞬间，他呼吸停滞，瞪大双眼，死死地盯着那串项链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皇室的项链吗？”

    一瞬间，他想到了很多的可能性，但又一个一个被他排除。皇女已经安全回归，但为什么这个项链会落到霍恩手里？他张口想询问，却又担心自己触及了什么不该触及的秘密。

    理智告诉他，此刻他应该遵循智慧之神曾经留下过一句指引——“不要太过乐忠于探究别人的秘密。”

    于是哈耶克努力平静下自己纷乱的思绪，急忙走到霍恩身旁，打断了眼前学徒支支吾吾的话语——他真担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而被波及到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别说了，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霍恩还在疑惑，就发现导师温暖的大手扶着他的肩膀，把他朝前推了推。

    “回去吧！……别想那么多了，有什么事你就烂在心里，别和我说。”

    午后的海风吹拂着，让霍恩感受到温热。哈耶克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就慢慢走在他的前方。他也逐渐低下了头，像是个犯了错被领回家的孩子，一路踩着哈耶克的脚印……

    许多年后，霍恩依稀记得那个下午，在潮汐进退涨落之间，哈耶克导师用他的大手，将他一把推回了正常的生活中。